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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娜娜心花怒放興高采烈幾乎是手舞足蹈跳回房,關起房門靠在門邊止不住的眉開眼笑。

  雙手撫上微微發熱的臉龐,她告白了她告白了她、告、白、了!

  小手對著自己努力搧呀搧,好不容易才將溫度降下一些,跳上天叔幫她換了藍色新被單的床,用力抱緊那個呆瓜衛青陽買的紫色小熊,把紅通通的臉塞進曾經被她嫌到不行的醜布偶裡。

  即便將她的小臉整個埋進去仍掩蓋不了渾身樂陶陶的欣喜若狂。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對喜歡的人告白,第一次吻喜歡的人…

  全部全部的第一次,都是給了外面那個笨蛋衛青陽。

  只是笨蛋小太陽不解情意,她都已經這麼直接說喜歡他了,他居然只回她一句時間晚了他要睡了!

  他說他要睡了!「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揚起臉看著小熊,噘起嘴越想越覺得委屈,右手握拳扎扎實實揍小熊一拳,「衛青陽,你怎麼這麼笨啊?蛤?」

  愣愣地,抱著小熊發呆。

  她很相信媽媽說的只要正向讓自己更靠近幸福一點,就算無法預知生命的去留,也可以遇見像煙火一般的燦爛美好。

  小時候常常被鄰居的閒言閒語重傷,說她是私生女罵媽媽不檢點,就連附近的小孩也會欺負她,還有更過分的會偷偷打她嘲笑她是沒人要的小孩。

  她其實知道的,以為她已經睡著的媽媽總是在夜裡偷偷哭泣,在床邊抱著她小小聲的啜泣沒有給她一個爸爸。

  不想讓媽媽傷心難過所以沒讓媽媽知道她常常被其他孩子欺壓的事,媽媽曾經問過她:「寶貝呀,妳可以在學校多交朋友呀,放學也可以跟同學出去玩,媽咪又不是老古板…」

  她只是微笑告訴媽媽,她有媽媽就足夠了。

  從小的陰影讓她沒辦法敞開心胸相信任何人,所以總是用著開朗樂觀的表情面對周遭人事物,尤其是對她最愛的媽媽;於是學會把所有負面都壓在心底,不被誰發現她的笑容裡總有一絲寂寥。

  十五歲發現骨癌,在媽媽把房子賣掉後動了手術,以為她的人生會開始走回正常人的生活,沒料到的是,媽媽也生病了,拖到最後不得不離開。

  媽媽走之前告訴她那個叫南刑天的爸爸還活著,不要剩下她一個人孤單寂寞,也告訴她要把握生命美好的當下,不要徒留遺憾。

  楊曉玫到臨走了都還忘不了那個娜娜未曾謀面的爸爸,娜娜討厭這個爸爸丟下媽媽二十年,卻被媽媽用二十年的想念去紀念她和爸爸之間的愛情而動容。

  她應該要很討厭爸爸的,也應該要連帶討厭一直勸她原諒爸爸的那個人。

  但卻不得不承認,遇見衛青陽,是楊娜娜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部份。

  是他發現她脆弱的那一面,讓她的寂寞有地方可以停靠;是他總是用他默默的溫柔,填滿她內心的所有空虛。

  衛青陽對楊娜娜來說,是一個很特別、很特別的存在,可以在他面前無所顧忌地做她自己,不用假裝開朗、不用偽裝樂觀;可以在他面前坦然卸下所有心防,還可以看到每每被她調戲逗弄後有些害羞可愛的他。

  即便那天放風箏她抱他的時候那明顯的一震,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再繼續以家人的方式解套,不過…他沒有推開她呢,這樣就是離愛情更近一步吧…

  為了不要遺憾,一向勇往直前的她一向無所畏懼的她,華、麗、麗、地、告、白、了!

  輕輕淺淺嘆一口氣,「至少…他沒有拒絕呀…」

  轉念一想,突地坐直身子信心喊話,「楊娜娜,妳一定一定可以慢慢走進他心裡的,加油!」

  漫漫長夜,娜娜帶著微笑睡著了。

  星空漫漫,青陽看著窗外帶著淺笑,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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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黑眼圈走了長長一段路,果然二十七歲的老人不適合失眠,「妳到底帶我去哪裡啊?」好遠…累…

  看著楊娜娜孩子氣地打勾勾約定不可以把秘密告訴別人,這小妮子昨天晚上給他投了個震撼彈還這麼有精神,這就是七歲的距離嗎……

  一再保證不會把秘密說出去終於抵達目的地,的確他是整個都傻了,「一棟房子?就這棟房子?」

  他還以為她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看來他是想太多白擔心了。平堂堂主嘛,總是會多操點心這就叫做職業病。

  被她拉著手離開她要用兩千萬買的回憶,突然覺得只要看她笑得開心,失眠又怎麼樣呢?

  衛青陽不自覺地輕輕回握她小小柔荑,走在幽幽的羊腸小徑,大手拉著小手晃呀晃,最單純、最暖心的相視而笑。

  就這樣簡簡單單就好。

  下午回到八塊畫室,被美芳抱怨了一下,「青陽哥哥,你都帶著娜娜出去玩把我一個人丟在店裡,我要期末考了欸,你知道嗎!」

  掛回他一貫淺淺的微笑,「那明天妳放假。」轉身沖他的咖啡,某小孩在回來的路上一直鬧著要喝小太陽牌手沖咖啡。

  南刑天一進門,坐在吧台前,「美芳,去把後面的杯子洗一洗。」

  被支開的美芳嘟著嘴認命往後頭的廚房走去,下禮拜要期末考沒得玩就算了,現在還被趕去洗杯子,歹命、真歹命…

  南刑天接過青陽端上前的咖啡輕抿一口,「狻猊剛剛給我回消息說朱雀查到了,這幾次信堂投資失利都是華記搞的鬼。」

  原是低頭泡咖啡的青陽聞言抬起頭,清俊的眉先是微訝地揚起,隨即皺緊,「叔,要處理嗎?」

  南刑天撇了撇嘴,盯著眼前咖啡一語不發。

  十年前華記不長眼來招惹三大家族,是他和老衛帶著一批人到新加坡直接抄了華記,如果現在華記是來報復的他也不意外……

  見自家師傅陷入沉思,青陽也沒想打擾,自顧自地將奶泡徐徐倒入已沖好的Espresso,手腕緩緩左右晃動,熟練輕巧地在收杯時往前一帶順勢拉出一條細長直線做為葉梗。

  「叔,娜娜的咖啡好了。」留給天叔思考空間,端著咖啡上樓敲敲娜娜的房門。

  「青陽嗎?」娜娜拉開門就看見一杯咖啡在眼前,雙手捧著咖啡看了好一會兒,雖然說是最簡單的葉子拉花,但她怎麼就能感受到青陽在咖啡裡最真實的溫暖呢?

  綻放她炙熱燦爛似是彩虹的笑容,「真的好漂亮哦~」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謝謝你,我的小太陽~」

  青陽倚在門邊,見自家開朗少女唇上一抹白色,不禁莞爾一笑,「長鬍子了…」順勢抬手為她擦去嘴邊的奶泡。

  娜娜征愣望著他,衛青陽還停留在她臉頰邊的手僵了僵,似乎對自己這樣自然而然甚於親密的動作些許懊惱──

  「青陽,下次~可不可以拉個愛心給我呀?要三顆愛心的那種哦~」察覺他好像有些後悔對她親暱,娜娜眨眨雙眸裝沒事拉開笑顏。

  又掛上輕淺招牌微笑,「再看看,妳先休息吧。」

  沒理會某小孩在他背後嚷嚷著:「你每次都說再看看……」他轉身下樓,自家師傅正用著戲謔的眼神看著他。

  「青陽啊青陽,我都看到了哦,你──」

  「叔,我說過了娜娜是家人。」下意識不敢直視他家叔叔那對鷹眼,低頭裝忙,順道擺他一軍,「叔,你想好了嗎?」

  南刑天訕訕然收回嘴邊笑意,這孩子真不懂得善解人意,嘖嘖嘖…

  「在你上樓幫娜娜擦嘴巴的時候玄武給你打電話了…」

  青陽收拾吧檯的手抖了一下,怎麼南家的人都這麼愛調侃他──果然是父女。

  「玄武說華記的人來台灣了,跟我去一趟吧,該整理的都要好好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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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楊娜娜出門去樂園上班後,青陽和天叔整裝出發。

  「既然華記的人都不怕死敢直接到台灣說要談判,那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南刑天瞅了一眼在一旁佩戴耳機的青陽,「沒想到我南刑天到這把歲數了還有這一天。」

  曾經那樣打打殺殺的日子,在他收了手之後平靜了好一陣子,南刑天搖搖頭自嘲一笑,突然間無法適應現在這種冷凝的氣氛,唉,人要認老啊…

  「叔,他們既然敢提出面對面談判的要求,表示一定有備而來,還是小心為上。」

  看著青陽不慌不忙有條有理地安排好所有事宜,說到底他心裡是欣慰的,他這個徒弟接手平堂堂主的位置,老衛是可以安心了。

  「天叔、陽哥,到了。」

  今天的天氣晴朗無雲,太陽很大,跟青陽緊皺的眉心…很不搭。

  說不上來一種奇怪的直覺,左邊胸口傳來微微抽痛,深深吸口氣,邁開腳步跟在自家叔叔身邊。

  華記會約在這種荒郊野外的無人倉庫想也知道不懷好意,打開門倉庫裡頭的燈光微弱昏暗和外面陽光高照形成強烈對比。

  「南刑天,也多虧了你這麼看重我們華記啊,帶了這樣一大票的人來。」坐在沙發上的男子緩緩吐一口菸。

  「廢話不要太多,說吧,你想幹嘛?」他南刑天戒菸已經很久了,對這種煙霧瀰漫真的有夠感冒,所以廢話少說快點解決快點走人。

  「當年把我們華記抄掉你可是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啊…」華江抬起頭斜嘴一笑,「很簡單,我要你手上資產所有博物館。」

  「不可能。」冰冷的語氣泛著不容置疑的霸氣。

  「呦,衛青陽啊,我也忘不了你父母在十年前也有參一腳呢,你好意思跟我在這邊大小聲?」華江朝著青陽慢步走來,「這張臉,在黑道打混,合適嗎?」

  青陽結結實實翻了個大白眼,邪魅地勾起嘴角,「你說呢?」這張臉怎麼著?他長得再怎麼翩然俊雅氣宇非凡、長得再怎麼不搭黑道二字,依然能用一隻手就把他那什麼華記翻過來。

  眼神不耐表示他已經沒什麼耐心繼續跟這個人玩文字遊戲,默默丟給自家師傅一個受不了的暗示,再度忍不住翻白眼,要是真的可以,估計他白眼已經翻到後腦勺也不想看見這個人演這齣無謂的鬧劇。

  南刑天撇過頭心中無限感慨,他果然是老了,現在的孩子們都這樣玩的嗎?

  「怎麼不說話了蛤?南刑天,我今天敢來,也不是一點籌碼都沒有的。」

  衛青陽瞥見自家師傅微微點頭,揚手按了一下微型耳機,「朱雀,處理掉。」

  華記某個小弟從某個房間衝出來神色慌亂,「老大!組織裡的主機被駭客入侵,資料全部不見了!」

  華江震驚地望向青陽,「你──原來是你,三番兩次害我挖不到信堂的把柄,今天更狠,把我所有心血全毀!」

  衛青陽一邊把玩著堂裡從英國弄來的克拉克18手槍,慵懶地抬眼對上歇斯底里的華江,他也沒想到華記會這麼無趣、這麼好解決。

  看著衛青陽和南刑天後面蠢蠢欲動的小弟,原應該是萬念俱灰的華江霎時詭異變態拉起笑容,「呵呵,衛青陽,你不會以為我只有這樣吧?你的那個小美女,去上班了啊?」

  青陽剎那間瞪大雙眼,握緊手上的槍,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娜娜怎麼了!」南刑天無法克制自己微微抖動的嗓音,他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女兒也會被牽扯進來。

  「呵,我們是輸了,但你們也沒贏…」華江傲慢地抬起頭,「放我們走,我就把炸彈的拆解圖給你。」

  南刑天想也不想直點頭。

  「九號倉庫,」華江看了一眼手錶,挑了挑眉,睥睨著眼前滿是殺氣的衛青陽,「我看看,你還有十分鐘──」

  楊娜娜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心情好好的去上班就被抓來這種鬼地方,身上還被綁了這什麼?

  炸、彈!

  隨著炸彈的倒數計時器滴滴答答響著,她的心也忍不住越跳越快。

  環顧四週一片昏暗,此時此刻想起的,是衛青陽溫文爾雅的微笑,是冷靜的衛青陽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是衛青陽輕聲對她說他會盡他所能陪她一起……

  她以為她就算會死掉,也是因為招人厭的壞小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被抓來被炸掉!

  陷入自己內心小劇場突然發現倉庫門外一陣吵鬧。

  「你讓我進去!」

  「叔,你又不會拆炸彈你進去也沒用!白虎玄武,拉著天叔!」

  眼前突然一片光亮,刺眼的,她閉上雙眸,再緩緩打開。

  「青、青陽…」止不住聲音的顫抖,止不住看見他內心暄然。「你為什麼要來…有炸彈……」

  衛青陽蹲下身子與娜娜平視,娜娜潸然落下的眼珠,一滴一滴一點一點流進他心裡,像是被掏空的心底在看見她的瞬間被填滿。

  「噓,不要怕──」

  娜娜身上的炸彈計時器大大寫著剩餘時間七分鐘,七分鐘拆炸彈其實對他來說綽綽有餘,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一直以來對她以家人相稱,一直以來對她躲在家人二字背後的在乎,已經是他超乎想像的多。

  快速將炸彈拆解完畢,娜娜身上的計時器卻繼續發出聲響。

  「嗶─嗶─」

  娜娜低頭看著青陽熟練拆炸彈最後卻滿是懊惱瞪著那堆她看都看不懂的線,第一次看到他身上散發漫漫怒火,「青陽…」

  「青陽,我不怕,因為有你在…」

  衛青陽緩緩揚起頭,而那個用堅毅的口吻說著她不怕因為有他在的女子,以乾淨、純粹的明眸,以婉約卻篤定的笑容望著他。

  突地,他也笑了,輕淺的微笑、深邃如墨的眼眸。

  「娜娜,妳說過,不喜歡紅色,對嗎?」

  硬淨斷然點頭,「我喜歡藍色的。」

  楊娜娜的眼淚盈眶卻沒有任何一滴遺落,衛青陽低低吸口氣,輕輕在她耳邊細語:「那我們選藍色的…」

  既然華記的人最終還是留了一手,他就賭這一半的機會。

  目光膠著,如果這輩子只剩下這樣短短的三分鐘也足夠了。

  因為他在…

  因為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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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刑天差點沒被他這個徒弟氣死。

  「好樣的你!一個是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一個是我視若己出的徒弟,那麼緊張的氣氛,你給我談戀愛是吧?風花雪月是吧?只差了沒有看星星是吧?」

  談戀愛嗎?

  衛青陽嘴角弧度上揚,就像現在手中泡著這杯哈拉摩卡,沒有苦味還帶著淡淡的巧克力香,只有香、只有醇、只有甜。

  放任自家師傅無止境的碎念,捧著那杯摩卡上樓,敲敲娜娜房門,沒有回應。

  輕巧開門,看見自家開朗少女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放輕腳步,將咖啡放在桌上,悄悄走到床邊,幫她把風吹在她臉上似是騷她癢那縷髮絲輕輕撥開。

  這小傢伙也累了吧,應該是嚇得不輕吧……

  在聽到她一個人被綁在空無一人的倉庫裡,想到她一個人會有多害怕,他的心被緊緊揪在一起,無法喘息。

  卻在當世界可能就要在三分鐘後摧毀,他的心沒有一絲焦急慌亂,只想著就是一半的機會,如果沒有成功,也有他陪著她。

  遺憾的是,他現在給不了她愛情,所以他選擇默默守護。

  他衛青陽,除了天叔、除了子楓、除了杜家、除了他自家堂裡弟兄以外,全然沒有辦法相信任何人,就是連琵亞諾也是子楓再三保證沒有問題,他才將就讓琵亞諾走進杜家的生活圈。

  但眼前這個楊娜娜,姑且不論她是天叔的女兒,在短短這三個月她就走進他心底他自己也是百般無奈,一向不喜歡這種他無法掌控的感覺,卻每每被她打破原則。

  而這個讓他拿她沒轍的某小孩現在睡得這麼這麼甜、睡得那麼那麼無害──

  他心裡泛起一絲絲悸動、響起一陣陣衝動,所以輕輕、淡淡在她微笑的唇畔烙上一個屬於他的印記,就像她前兩天在他頰邊吻的那一下,在他心裡印下洗不掉的痕跡。

  在她耳邊柔聲細氣:「好夢。」

  轉身把門帶上,步伐略帶輕盈下樓。

  幾乎是青陽把門帶上的同時,娜娜漸漸轉醒,瞪著鵝黃色的天花板,全身癱軟。

  「啊…是夢啊…」

  夢到衛青陽霸氣全開吻她,她不禁默默地想果然她今天是嚇壞了,衛青陽怎麼可能吻她嘛──

  可是…

  下意識摸上唇邊,這感覺好真實哦……

  靦腆捂著臉笑意滿盈,要是衛青陽真的這樣吻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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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幸福沒辦法持續太久,但娜娜覺得,只要抓住瞬間,那麼幸福就會是永恆的。

  包括昨天帶衛青陽去找媽媽,她被玻璃劃傷手指,而青陽傳來那樣真真切切的關心,也讓她幸福到不可言喻。

  結果!

  她就扭傷腳了……滿腹委屈腳痛得要死。

  當南刑天著急地要送她去醫院,他的一句「妳把那個力量全部放在我的手上好不好」讓她傻愣傻愣看著他。

  這個她應該要憎恨的爸爸,在她那天被綁架的時候,似乎也是像現在這麼緊張,青陽說要不是他攔著,這個不會拆炸彈的傻爸爸就要衝進來陪她一起…

  說不感動是假的,尤其當現在看著他的緊張不安,突然覺得,媽媽可以用二十年看不見的愛去包容這樣的人,也是值得的了。

  她開口打破僵局想逗他笑,才發現原來他們父女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平靜的溫馨。

  只是這個「現在」已經不再,當醫生確定了她的骨癌復發了,其實她很慌很亂,卻在揹著她找不到出口哭得一蹋糊塗直說要換家醫院的爸爸瀕臨崩潰的時候,她釋然。

  終於釋然喊出一聲爸爸,終於釋然發現自己應該要扛起責任。

  手搭在爸爸肩上拇指輕輕摩娑給予安慰,微微哽咽的嗓音透出一點不捨。

  「你先不要慌張,好不好?」

  醫生之前就有提醒過有復發的可能,只是現在從可能,變成事實而已…

  只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復發的這麼快…

  「既然都已經發生了,我們也只能接受它啊,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嗎?」

  只是她會捨不得,捨不得現在這個心幾乎快被撕碎的父親…

  只是她也會捨不得,捨不得那個很在乎她卻從不告訴她的青陽…

  「答應我一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青陽。」

  一度她以為她可以創造屬於他們兩個人之間滿滿的回憶了,只是沒想到必須中止回憶的這天來得這麼快而已…

  她不怪他。

  不怪他誤會她不想原諒爸爸。

  她知道的,他不想她後悔。就像曾經他說,失去父母的心痛,後悔莫及。

  她心疼他,卻沒辦法安慰他。

  所以一句對不起,她說。

  寧願被他誤會,也不捨看到他後悔。

  他說爸爸在門邊掉眼淚……

  喝著爸爸滿滿愛心的排骨湯,知道爸爸是想多加一點蘿蔔會比較甜,但她喝起來依舊覺得苦澀…

  對不起,爸爸,她真的沒辦法控制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對不起,青陽,她真的不想讓他傷心…

  爸爸會難過,所以她必須堅強;青陽會擔心,所以她必須假裝。

  就算沒有小太陽這個避風港可以溫暖她了,還是要勇敢。

  就算整座城市只剩下她一個人,也要堅強微笑。

  只有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的時候才能讓眼淚潰堤…好累…

  在離開之前,她不想要遺憾,至少可以留給自己一個和他美好的回憶──

  「陪我去一個地方。」一個屬於他和她的地方。

  約了青陽到樂園,看他一臉欲言又止,「沒關係,我知道的。你今天要專心陪我,不要再亂想。」

  他們坐了旋轉咖啡杯、坐了旋轉木馬、繞著噴圈轉圈──

  就讓這樣緩慢的離心力將所有傷心難過帶走,就這樣讓他清楚記得她現在燦爛的笑容。

  不要接下來的日子只有她的痛楚、只有他的擔憂。

  在他衝進來拆炸彈救她,那樣義無反顧、那樣毅然決然,那一瞬間,她後悔了,如果只是絢爛一時的煙火,如同他所說幸福無法握在手心,那該怎麼辦?

  不要他再經歷一次失去,就算只是把她當家人,她也知道在他心裡至少還有她一點點位置,所以…

  ──就算不是愛情…青陽,我不要你遺憾,要一直記得我們現在的快樂…

  一個月的期限到了,她有理由離開了。

  「娜娜…」

  「青陽,這是約定,期限已經到了啊。」

  的確是約定,但是不能為了他嗎?不能為了他原諒天叔?

  「青陽,對不起,但我不恨他,真的。」還有對不起,我愛你。

  於是她離開,於是他僵住的手沒能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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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青陽來到海邊,因為娜娜曾經說過她好想去看海。

  海邊的風輕拂,一如初次見到她,在郵輪上她輕輕地說:「好香的咖啡味。」

  似是還能聽到在旋轉木馬上,她如銀鈴般的嬌笑。

  還有她拿著的,輕盈晃動的紅色氣球……像斷了線的風箏,飛得太高、太遠,伸手,遙不可及……

  「楊娜娜──」

  他放聲讓嘶喊,因為已經烙印在左心房的容顏,炙熱的疼痛…

  ──每當我逆著時光搜尋你的臉龐,回憶是人海的浪穿越不了遠方

  ──親愛的,等我好嗎,妳已經在我左心房

  ──我在這…天亮了、雨停了、失去了…我都會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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